许多人把“创造力”当作一个玄妙的概念，但国际法学院的Danny Friedmann教授化简为繁地下了这样一个定义：“创造力无非是将从未被组合过的元素重新整合。”在这个数据席卷、AI崛起的年代，人类的创造力是Friedmann教授所研究的知识产权法亟需被重视的核心价值，同时也是Friedmann教授学术、写作、为人所最为珍视的特性之一。

Danny Friedmann教授

多元法域背景解决实务难题

Danny Friedmann教授拥有跨越欧洲、亚洲与北美的学术和教学经历。他先后就读于阿姆斯特丹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，其后分别在香港中文大学和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任教，并长期参与中国、欧盟、美国等各地的国际学术会议，形成了多支点的跨法域研究视野。

他在知识产权法领域的教学课程涵盖商标法、版权法和外观设计法等，研究领域延及AI与艺术作品的版权关系、地理标志保护等新兴议题。教授主张用发展的眼光推动法律的演进和制度的更新，积极回应科技与社会变革带来的全球化挑战。如在国际层面，他就敏锐地关注到世界贸易组织（WTO）框架下的《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》（TRIPS）与世界知识产权组织（WIPO）主导的多项国际公约存在微妙的竞争关系。他为此撰文深入探讨如何优化这些国际条约之间的协调机制，推动缔约国之间更为有效的合作，以促进全球知识产权治理体系的协同发展。

学术研究是推动法制变革的重要力量。Friedmann教授细致观察知产领域的实践趋势，再将其与现行立法进行比照与批判，提出具有前瞻性的建议。如早在2014年，他便提出互联网服务商在版权侵权中的“避风港”制度即将面临失效，而这一观点在当时并未得到重视和采纳。直到五年后欧盟出台《数字化单一市场版权指令》，这一洞见才终于被印证。立法的发展也许需要时间的沉淀，“但学术研究的预见力总会显现它的价值。”

学术成果在实践中的落地问题同样是Friedmann所关心的议题和努力的方向。他观察到，虽然许多高校研发大量发明专利，但这些专利却鲜少投入商业化的应用，由此容易造成人才和资本的浪费。“创新的生态系统必须整合各方力量。”作为一位杰出学者，他将自己的学术工作视为支持健康创新环境所需的众多努力之一。。在中国内地、香港、澳门及海外的多所高校和研究机构中，他都积极分享自己的研究观点，推动科研和产业、制度和市场之间的良性互动。

Friedmann教授授课现场

时代浪潮下探究AI的知识产权冲击

在AI技术迅猛发展的时代背景下，Friedmann教授始终走在学术前沿，探究AI给知识产权法领域带来的冲击和难题，提出自己的真知灼见。

他所合作的论文《数字领域的法律：商标、域名和人工智能前沿》（Law of The Digital Domain: Trademarks, Domain Names, And The AI Frontier）近期被《知识产权法评论》（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Review）收录发表为2024年度的19篇精选论文之一。这一期刊在国际知识产权法界享有极高声誉，足见此篇文章的重量级。这篇论文深入探讨了AI如何重新定义商标与域名体系之间的互动，点名AI早已不只是技术工具，更在重塑法律结构的边界。

Friedmann教授观察到AI所带来的冲击，并不局限于表层的创作大众化、内容低质化趋势，而是能体系性地从输入端到输出端剖析其中的知识产权法风险。“输入端而言，大语言模型训练过程中设计大量已受版权保护的内容，就该模型是否因此构成侵权，目前尚无全球共识。”而在输出端，Friedmann所洞察到的问题是不同法域关于AI生成内容可版权性的不同态度。例如，中国和美国均已一定程度上承认AI生成图像可被版权化，但其他一些国家则持有相反态度。囿于《伯尔尼公约》等知识产权法国际条约中“国民待遇”等原则，当AI生成内容的作者想在不同国家主张该内容版权时，便会出现法理困境。

教授将目光投诸整个互联网生态，曾在由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所主办的“比较人工智能法律国际研讨会”上提出AI带来的另一新问题是检索增强生成（retrieval-augmented generation）。搜索引擎通过爬取特定网站所呈现的内容，利用生成式AI向检索用户呈现摘要答案，使用户无需再费时访问原始网站。这种网站访问量的直接减少，对网站内容的生产者意味着广告与订阅收入的骤减，是一种严重打击。由于整个互联网生态仰赖于网站提供源源不断的新内容，若网站内容生产者失去激励，则整个互联网将失去活力。他呼吁，从制度与技术层面共同思考如何维护数字时代的内容生态平衡。

Friedmann教授与同学们交谈

慢思维与深积累守护AI时代人类创造力

二十年前，学生时代的Friedmann教授创立了自己的个人博客“IP dragon”。这个博客的创立初衷，是记录中国知识产权法的相关议题，提供其法律硕士论文的养料和素材。尽管当时其荷兰导师并不看好自己所不熟悉的中国知识产权法选题，但他坚持记录研究思考，最终不仅促使他顺利完成论文，还为其荷兰导师赴华进行学术交流带来了借鉴意义。

Friedmann教授笑言：“这个博客对我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。过去我着实坚持每日记录，虽然如今的更新频率不如以往，但我将来仍希望将精力重新投入其中。”博客的累年经营，佐之以其过去专栏记者的工作经历，让教授养成了自律、严谨的写作习惯。他强调每一位写作者的“专注”，法律写作更需要精力的投入。

专注之外，教授保持学术高效的另一秘诀是“适时跳出”，散步或处理琐事时，会激发新的视角。走近则视剥茧抽丝，退远则见天空海阔。快思维与慢思维的结合和切换，是他保持创造力的重要方式。

他诚恳地呼吁每一位法律人都自我培养为一名“全面的写作者”，这需要深厚的积累和自发的能动。一方面，阅读领域广泛涉猎，而不局囿于自己狭窄的专业领域。教授回顾自己许多的写作灵感都来源于所阅读的哲学书籍，而在最严肃的知产法教义学之外，他还创作了关于圣化艺术（Sacred Art）和葡萄酒法（Wine Law）的文章。另一方面，在这个最新的科技时代中，保持写作方式不过度依赖AI，保留专属人类的创造力火种，尤其自己的情绪管理、沟通能力和社交能力。

回顾自己来到北大深研院的这些年份，他忘不了初来时生机盎然的校园，治学严谨的同事和逐梦笃行的学子。“这里是中国最具活力的学术场所之一，立足的深圳或许是全国最具创新力的城市，而STL也是最具创新精神的法学院之一。”他特别欣赏学院采用的苏格拉底式教学方法，这种方式鼓励学生主动思考、勇于发言，以批判性的视角分析知识产权法律问题。

当被问及Friedmann最想分享的一句话，他诚挚地说道：“对知识产权法任何领域感兴趣的学生，请记住我的办公室在513，我的大门随时向你们敞开。”